2016年3月6日 星期日

謝謝光臨

把你點亮的人
忘了在離開的時候
把你熄滅

其實早起
沒有想像困難
早退也是

──〈光臨〉任明信

*

上週末在三餘書店偶然讀到此詩,感到真實而悵然。道別是讓人最窒息的場景,我通常在那之前的每個中場休息反覆練習,用最清晰的畫外音提醒自己,最終有一天我們要說再見。

我要一杯耶加雪夫,謝謝──其實是甘醇而不是苦,總有一天得說再見。請再給我一杯黑糖拿鐵──苦味讓灑在奶泡上的糖粉調和了,總有一天得說再見。這本書有折扣嗎──噢你們都是賣原價,也好,獨立有獨立的難處,總該有所堅持,總有一天得說再見。我就這樣在三餘努力歸零,午后的陽光穿透玻璃,把窗面上的詩句點綴得亮晃晃的,若有什麼遺憾,也應該在這樣的粉飾中太平才對。

我要再來一份檸檬磅蛋糕──日式的瓷盤素雅地托著兩片看來誠實的蛋糕,總有一天得說再......等一等,這既沒檸檬蛋糕的鬆軟,也沒有磅蛋糕的厚實,不上不下,尷尬得像被倒在馬克杯的紅酒,或以淺碟裝盛的清茶,光是看著都讓人侷促,你讓我怎麼說再見?

道別就這樣被擱置了。我甚至記不得我們什麼時候好好打過招呼。

整個下午的練習起了多少作用,只有詩人才知道。而他們從沒說過,不告而別該怎麼解。或許就是繼續練習早起、早退、早起、早退。想來困難,執行上更是寸步難行。但我不怪詩人,有時候隱瞞是一種對脆弱的武裝──而我心存感激,感激那些詩句所分享的脆弱和真實。我所企盼的也不過如此。至於什麼時候能夠早退?大概是我能坦然而自在地對你說聲謝謝光臨的時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