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1日 星期三

小川洋子《人質朗讀會》

每個章節分開來看是數個短篇,但因為全是人質們在面臨死亡時關於自身生命故事的講述,所以發散的敘述在最後兜成了一圈,一如八個來自不同地方擁有不同背景的旅客在獵人小屋中朗讀自己的書寫時,也是面對面席地而坐圍成一圈吧。
小人物在生命的某個片段與不起眼的、消失了也不會有太多人察覺的、不知存在與否的路人、陌生人、或幽靈有了短暫的連結,他們可能是不知為何地幫助陌生人脫離困境、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地背起年邁的老人往階梯上衝、或是在意識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以前就和隔壁的鄰居煮了一鍋彷彿有魔法力量的湯。
這樣的連結在日後的某些時刻在人質的生命中起了一些作用,也許是影響了他們的職業、或是對方留下的物品成了護身符一般的存在。貫穿不同故事的是一些不知虛實的記憶、器物成為身體的一部分的描繪、以及與生死相關的想像。
在其中一個人質的故事〈B談話室〉中,即將滅絕的語言透過它們僅存的語言保存者被說出來,即使聽者並不明白語言本身,卻都能專心去傾聽這些超越意義的語言。這種儀式性的呢喃和《人質朗讀會》的設定呼應--故事的講述可以產生一種儀式般的中介效果,只要你在其中,彷彿就能得到平靜,彷彿人質就能一直處於安全狀態,彷彿生命可以繼續。語言可以超越意義,同時,語言也能為生存,或生活,帶來意義,或生命得以延伸的妄想。這也是為什麼《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Pi在失去用來寫日記的紙筆後會那麼沮喪。在孤立的狀態中,語言可能是一個人最後的依歸。孤立的人質透過故事的朗讀想像生命的延續,而身處世上的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在生命的某些時刻成為被孤立被遺忘的人質呢?在這層意義上,《人質朗讀會》的書寫與閱讀是指向敘事本身的後設敘事。
也許這樣的敘事結構並非獨有,但細膩的描寫、溫柔卻不失風格的筆調還是很對我的胃口,而且作者總能不慍不火地把自己對生命的觀察巧妙地透過敘事呈現出來,毫不矯情。好喜歡小川洋子啊。
--
「切葉蟻高舉著比自己身體更重的東西,卻沒有絲毫的痛苦。看他們走路的樣子,似乎在說,不,沒事,請不要為我擔心。沒有人東張西望,也沒有人誇耀,更沒有人想要超越別人,每個人都知道,那是自己理所當然的使命。綠色小溪靜悄悄地,毫不停歇地流向樹木圍繞的森林深處。帶著自己必須背負的供品,送向既定的目的地。
人質就是這樣朗讀著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