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1日 星期一

《雙子殺手》觀後感(內文有雷)

拍武俠片但不只是武俠片,拍動作片但不只是動作片,這就是李安。光是能用類型電影的特殊元素去敘說故事的核心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這不是什麼用「人家英雄電影動作片都已經玩效果和排場玩到那邊去了,你的場面只有這樣?」或是「複製人這種題材已經過時了啦!」這種質疑來偽裝成評論的時候。

能用形式呼應內容的戲劇常常是上乘之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用3D攝像技術與特效去探討「敘事的真實與虛構」,去思考「眼見是否為憑」的命題,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近日的《星際救援》也一樣是形式與內容呼應的佳作,用太空科幻類型片的形式去呼應孤獨的內心、真空的記憶、無重力的精神狀態。

《雙子殺手》用動作片的飛車追逐和近身肉搏來呼應「自我追尋」和「與自我的搏鬥」,也是巧妙運用類型片元素去扣合主題的實踐。也因此,類型片在導演手上有了新的生命,新的定義,這是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雖然複製人電影不是什麼多新的命題,但《雙子殺手》對於議題的探討,不只是停留在「複製人應該被當成人嗎?」「我們應該複製人嗎?」「複製人能不能變成我們死後的代理人?」諸如此類的道德問題。這部片子著墨更多的部分是父子關係與自我認同:那些父母對孩子的叮嚀與告誡,常常只是為了在孩子身上修正自己過去犯的錯,那是一種以愛為名的複製、以父之名的拷貝。

《雙子殺手》設定複製人和被複製者有著年紀上的落差,這個設定讓自我存在意義的追尋和父子關係的論述可以更被突顯。我凝視的是我嗎?還是父親要我成為的影子?如果Clay爸爸痛恨的是這個不乖不服從的影子,那我要不要殺了自己的影子來換取父親的愛?凝視與倒影映照出來的是恐懼與人性,這和《少年Pi》當中Richard Parker與Pi的凝視水面倒影的片段如出一轍。

片中的鏡頭也不斷帶到鏡子,除了能豐富凝視意象與槍擊場景設計,也讓我想到拉岡的鏡像階段理論。精神分析學家認為鏡像階段是嬰兒形塑自我的重要階段,簡言之,嬰兒在鏡像階段之前無法意識到自己和母親及他人的區別,對他來講都是一體的,自我和他者是混淆的。而鏡像階段的嬰兒從鏡中看到完整自我的形象,迷戀且認同之,以為那就是自己。

不過鏡像終究還是鏡像,是他者,是被想像出來的,是一個期望值,是一個誤會。如果沒辦法走出鏡像,打破鏡子,理解到鏡中的那個影像是他者、是他人或自己的錯誤期待,那就永遠不會認識到真正的自我了。《雙子殺手》中多個打破鏡子的鏡頭讓我想到這個理論,Henry和Junior其實就是在跟對方(他者)搏鬥的過程中破鏡,期望自我能夠從破掉的鏡子後重生吧。

總之這還是一部形式與內容搭得極好的片,甚至能夠開啟類型(genre)的詮釋與定義辯論。雖然編劇好像深怕觀眾看不懂似的一直重複提到鬼魂和鏡子,有點說得太多,但還是水準之作。李安果然是我最喜歡的導演,真的很厲害啊(跪)願意冒險玩新技術、探討與新技術對應的表演(雖然台灣看不到每秒120幀)、願意不媚俗,其實是很不容易的。真不敢相信雙子殺手在IMDB只有5.7分。不過藝術就是這樣,見仁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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